我个人以为,该图象所反映的是先民的自然崇拜意识。在先民的脑海里,自然现象的变化神秘莫测。日出日落,云来云去(雨来雨去,风来风去),天的转换,惊诧莫名,念念不忘,图之于形,以示纪念。“山”形特大,是先民观察天象变化的参照系数的缘故。因此,我们可以说,该图象是先民自然综合崇拜的艺术创意图。人类在自然崇拜的过程中,综合崇拜或者整体崇拜与局部崇拜或个体崇拜是同时并存的。该图象在表达整体崇拜意识的同时,显然又重视了“山”的个体崇拜,这就是为什么将“山”的形体画得如此巨大显要的原因。
从原始的天真到文明的困惑,人们对泰山的崇拜越来越强化,越来越复杂化。质言之,历史发展到西周、春秋、战国之际,泰山崇拜就由先人无知的天真进入哲人的深思熟虑,由简单的图画转换为精巧构思的著述,哲人的智慧之光,将泰山的形象照耀得更加光辉灿烂!
众所周知,从西周到战国,是我国历史上第一次文化繁荣期,著名的百家争鸣和他们的传世之作,给中国文化学术史以极其深远的影响,以在齐鲁两地成长而对中国文化心态产生深远影响的管仲、孔丘、孟轲而言,他们不仅对泰山崇拜,而且对泰山进行了考察和研究。《管子》一书中曾收有《封禅篇》,专门记述泰山封禅的历史,司马迁著《史记》时曾加以征引,只是全文没有传下来,令人遗憾。但是,我们说管仲是第一位研究泰山封禅史的人,却不为过。正因如此,管仲对泰山封禅十分关心。据《史记·齐太公世家》记载,齐恒公曾经要求封禅泰山,但被管仲制止:是时周室微,唯齐、楚、秦、晋为强。晋初与会,献公死,国内乱。秦穆公辟远,不与中国会盟。楚成王初收荆蛮有之,夷狄自置。唯独齐为中国会盟,而桓公能宣其德,故诸侯宾会。于是桓公称曰:“寡人南伐至召陵,望熊山;北伐山戎 、离枝、孤竹;西伐大夏,涉流沙;束马悬车登太行,至卑耳山而还。诸侯莫违寡人。寡人兵车之会三,乘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昔三代受命,有何异于此乎?吾欲封泰山,禅梁父。”管仲固谏,不听;乃说桓公以远方珍怪物至乃得封,桓公乃止。齐桓公是春秋“五霸”之一,有“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威望和功绩,尚不能封禅泰山,由此可见,泰山在当时人的心目中,其地位何等崇高,其影响是何等巨大。至于孔孟,他们对泰山就更为关注。《孟子》一书不仅提到泰山,而且将泰山作为高大、稳重的意蕴注入行文之内,著名的“登泰山而小天下”的话,就是孟轲在谈话时引用孔丘的名言:
孟子曰:“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故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观水有术,必观其澜。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流水之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显而易见,“登泰山而小天下”是孟轲转述孔丘的话,孟轲转引此语,是作比喻,重在“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后人将“游于圣门者难为言”淡化,强化泰山高,登泰山则心胸开阔,心雄志壮,是流传中的变化。但是,不管人们对“登泰山而小天下”作何等理解,也不管人们赋予“登泰山而小天下”以何种新的意蕴,作为孟轲本人,泰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和文化意义,是十分明确的。至于孔丘,他不仅到过泰山,而且对泰山十分景仰。《史记·孔子世家》称:“孔子病,子贡请见。孔子方负杖逍遥于门,曰:‘赐,来何其晚也?’孔子因叹,歌曰:‘太(泰)山坏乎!梁柱摧乎!哲人萎乎!’因以涕下。”他把自己的生命和人生价值观念与泰山联系在一起,可见泰山此时已成为人们心目中的高贵偶象。孔子是中国思想界的至圣先师,他本人光临泰山,一方面是泰山崇拜的事实存在,另一方面又强化着泰山崇拜,互为因果,相得益彰。今日泰山的“孔子登临处”和“望吴胜迹”还使人留连忘返、不胜其情,是泰山的光辉,也是孔子的光辉;是孔子的遗迹,也是泰山的胜景。孔子到泰山,还和孔子的“仁政”学说密切相关:孔子过泰山侧,有妇人哭于墓者而哀,夫子式而听之,使子路问之。曰:“子之哭也,一似重有忧者。”而曰:“然。昔者吾舅死于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 夫子曰:“何为不去?”曰:“无苛政。”夫子曰:“小子识之,苛政猛于虎也。”(《礼记·檀弓下》)
《礼记》一书,虽然是西汉人编定的,但其内容,大都采自先秦典籍。我们已经说过,从众多典籍看,孔子到过泰山是无可怀疑的。我们想指出的是,孔子学说的政治价值观就是“仁政”。他一生周游列国,反复宣传,反复失败;反复失败,反复宣传,孜孜以求,终身不懈,其目的就是“仁政”。而“仁政”在中国2000多年的历史行程中,对中国知识分子起过勾魂摄魄的作用。这是因为作为“仁政”的社会政治伦理,既能满足中国知识分子的社会政治价值观念的需要,又能满足中国知识分子个人人格价值观念的需要。它既强调“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等级社会结构的完整性与严肃性,又坚决反对“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的破坏社会结构稳定的不规则性和随意性。所以,主张“仁政” , 就必然要反对“苛政”。孔子过泰山侧,通过妇人哭于墓反对“苛政”。“苛政猛于虎”成为中国古代政治学中一个著名的命题。反过来说也是一样,反对“苛政”,就必然导致提倡“仁政”。孔子学说的政治主张和泰山联系在一起,无疑会强化泰山的政治、文化地位。
从社会行为学的规则看问题,凡是人类社会注视的热点,就常常产生崇拜、神化、迷信,在人类历史的前期,尤其如此。按照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史料,例如《史记·封禅书》及其引用的《管子·封禅篇》,大约可以推知在原始社会中,东夷各部落就开始了泰山崇拜,只是由于史料的不足,我们难以详细陈述。只能依据现有的史料,作大体的描述。《尚书·舜典》载“岁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肆觐东后。”这一段记载,大体描述了古代各部落之间的联系。我们想说的是,这种联系是通过在泰山举行祭祀仪式进行的。文中的“东后”,前人注为“东方之诸侯”,就是我们通常说的东夷各部落。这里的文字充分证明:泰山是东方各部落相互联系的凝聚点。《后汉书·乌桓传》就说:“中国人死者魂归岱山。”张华《博物志》也载:“泰山一曰天孙,言为天帝孙也。主召人魂魄。东方万物始成,知人生命之长短。”抛开时间的顺序,单纯从意识形态的角度看问题,《后汉书·乌桓传》和张华《博物志》提出的问题,是人类意识到生命问题的最感困惑的命题。质言之,人何以生,或者说从何处来;人何以死,或者说死向何处,生命之谜的开始和结束,维系着人类的欢乐和痛苦,维系着人类的成功与失败。这样一个既富于哲理性又富于现实的问题和泰山联系在一起,大约和下面两个事实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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