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着重指出的是,人们制造了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心灵幻影—神(这里主要指山、川 、雷、风、雨诸自然之神),给以“神”的名位,然后就按照人们预想的程序来规范自己的行动,认认真真地扮演着社会历史角色,演出历史生涯中许许多多的场面。我们检索一下《二十五史》,历朝历代,在5000年有记载的历史进程中,没有一个朝代,也没有任何一位皇帝不举行祭祀天地神祇的。我们先看秦代祭祀山川的情况:昔三代之居皆在河洛之间,故嵩高为中岳,而四岳各其方,四渎咸在山东。至秦称帝,都咸阳,则五岳、四渎皆并在东方。自五帝以至秦,轶兴轶衰,名山大川或在诸侯,或在天子,其礼损益世殊,不可胜记。及秦并天下,令祠官所常奉天地名山大川鬼神可得而序也。于是自以东,名山五,大川祠二。曰太室。太室,嵩高也。恒山、泰山、会稽、湘山。水曰济,曰淮。春以脯酒为岁祠,因泮冻,秋涸冻,冬塞祷祠。其牲用牛犊各一,牢具珪币各异。(《史记·封禅书》)
华山以西的名山大川,“亦春秋泮涸祷塞,如东方名山川;而牲牛犊牢具币各异”。从上文可知,祭祀名山大川,有春、秋两祭。“塞”,借为“赛”,是冬季报神之福。历史的惯性不仅贯穿了中国封建社会中的许多朝代,而且一直延续到清代。现在北京的天坛和祈年殿,就是清王朝举行祭天仪式的地方。坛和祈年殿是中国古代自然崇拜的物质见证。
自然山川崇拜,包含着泰山崇拜。
泰山崇拜除了一般的山川崇拜的共同性之外,还有更特殊的因素。
唐代一位名人说过,一个人若要取得社会影响和成功,需要身逢其时,身处其地。当然,他不便于说自身具备优越的条件。山与人一样,若自身具备了优越条件,又身逢其时、身处其地,它的影响就相对的大。就泰山而言,它现在的海拔高度是1545米,其高度在中国高山中,并不是名列前茅,但泰山的名气却大大超过一般的名山。这首先是泰山虽不高,但它的造型却特别。泰山南侧,一片平原,主峰突现,直入云霄,人称“拔地通天”,“东天一柱”。在视觉形象上,显得特别高。不象其他名山,主峰被许多小山峰簇拥,虽有“众星拱月”之势,但在视觉形象上却大大降低了高度感觉,反而显得相对的矮。在没有科学的测量办法之前,人们常常依靠视觉直观判断,以为泰山最高,上通天庭,是合乎情理的。其次,泰山的位置是山东省的中部,以泰山为中心,南到长江,北到燕山,东到大海,西到河南西陲,在这幅员之内,也确乎没有一座山的海拔高度可以和泰山相比。因此,说泰山“雄峙天东”,亦非过誉。需要指出的是,“崇拜”是社会现象,是人的社会心理态势,属于人文范畴,与社会历史的发展有着极密切的内在联系。中国古籍中记载泰山及其地理情况的,首称《尚书》和《诗经》,《尚书·禹贡》说:
海岱惟青州。嵎夷既略,潍淄其道。厥土白坟,海滨广斥。厥田惟上下。厥赋中上。厥贡盐絺,海物惟错。岱畎丝枲,铅松怪石。莱夷作牧,厥篚枲檿。浮于汶,达于海。
海岱及淮惟徐州,淮沂其父,蒙羽其艺,大野既,东原底平。厥土赤埴,草木渐包。厥田惟上中。厥赋中中。厥贡惟土五色,羽畎夏翟,峄阳孤桐,泗滨浮磬,淮夷珠暨鱼,厥篚玄纤缟。浮于淮泗,达于河。这里记载的地理位置和特产,给我们描绘了山及其附近的人文环境。尽管《禹贡》是儒学的后世传人的作品,但其反映的事实大体可信。从《禹贡》的描述看,泰山周围,物产丰富。并且自周至春秋战国,泰山及其周边地区是中国文化最为兴盛发达的地区,此时形成的一些著名学派,特别是儒家学派,其社会政治伦理与相应的文化心理,在2000多年的历史进程中,发挥着有制衡作用的社会影响。为了将这个文化发展的过程搞清楚,我们追述一下已经掌握的资料,是有说服力的。
在泰山周围,我们发现的最早的人类活动依据是在新泰市刘杜乌珠台村的智人化石。1966年,在该村南凤凰山与玉皇山之间的沟壑中,发现少女左下臼齿化石一枚,其时间距今约5万年。同时发现的,还有马、牛、猪、鹿、虎、披毛犀等哺乳动物的牙齿化石。这些发现,不仅说明5万年前泰山附近有人类生存,而且具备了人类生存的自然基础和条件。
到新石器时期,泰山周围的人类活动更为频繁。现在已发掘的遗址有:泰安市郊区的大汶口遗址、泰山区省庄镇的柳杭遗址、莱芜市莱城区的汶阳遗址、郊区道朗乡大马村附近的龙门口遗址、郊区满庄镇西北的中淳于遗址、郊区徂徕镇汶河东岸的桥沟遗址等等。其中,大汶口遗址规模最大,内涵最为丰富。
从1959年至1978年,曾3次在大汶口进行遗址发掘。发掘结果,大汶口文化遗址坐落在宁阳县磁窑镇堡头村和泰安市郊区汶口镇卫驾庄之间,跨汶河南北,总面积约80万平方米,除出土陶、玉、石、骨器外,最为人注目的,当是墓葬形式。据发掘报告,墓葬以男、女分葬为主,也有成年男女合葬的,女性处于从属地位。大约在大汶口文化时期,母权制开始消失,而父权制已产生。随葬品的数量、质量有明显的差别。有的一墓之中,随葬品多达180件,有的一墓之中,空无余物。我们感兴趣的是大汶口文化陶器上的刻纹。我们虽然在大汶口文化遗址中未见到大山崇拜的痕迹,却在属于大汶口文化时期同一类型文化遗址──山东莒县陵阳河诸城前寨遗址中有了惊人的发现。
这一图象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兴趣,或释为“旦”,以为上为日,中为云气,下为山(于省吾说);或释为“炅”,以为上为日,中为火,下为山(唐兰说);或释祭器,以为“这种陶器很可能与祭祀活动有关,是一种祭器”(高广仁说)。我以为,于省吾和唐兰的看法是首先假定该图形是文字,于是从文字的形状去推测,虽不免言之成理,但疑点太多。以“旦”字论或以“炅”字论,都舍弃了下面的“山”,就形状大小而言,“山”形占图象1/2以上。众所周知,先民的图象,常常是所重视的事物画得特别大。例如一些反映生殖崇拜的石刻图案将生殖器官比例放大,以示重要。因此将“山”形从图象中抹去或简省掉,显然是难以令人首肯的。以为该图形所在陶器为祭器,进而推测该图形是祭祀活动的图形,和于、唐二家有明显的区别,即从假定为文字而另立新说,判为图形。我们以为,就图象而言,判为图形比判为文字更接近事实。但是判为祭器或祭祀活动的图形却疑窦丛生。一是我们所见的图形是一个残片的图形,并未见该陶器的整体形象,当然不能确定其真的是祭器;二是即使是真祭器,那么祭器上本身不一定图画自身形象,也不一定非图画祭祀活动图象可;三是古时祭祀中的“柴”“望”是射猎生活经验的神化,并且也不一定非在高山之上进行,因此,将该图形释为“柴”的祭祀,根据不足;四是图象的中间部分是“云气”还是“火”,历来看法不一,据图象直观而言,释“云气”较释“火”为优。释为“柴”祀的理由,其核心在中间,若中间不为“火”,则立论无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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